美江妳不懂愛、白蛇傳與多元成家－咖啡海的天堂

在中國音樂節目「全能星戰」的決戰之夜中，吳克羣重新改編中國歌手龔琳娜的〈法海你不懂愛〉，越聽越覺得這根本是在講「多元成家」，在我腦海中郭美江牧師與法海和尚的形象重疊在一起，而歌名在台灣也可以改成「美江妳不懂愛」。

〈法海你不懂愛〉（龔琳娜版本）歌詞：

法海你不懂愛　雷峰塔會掉下來

我們在一起　永遠不分離

法海你真的不懂愛　法海　你為什麼不同意我們的愛

你不想讓我們幸福嗎

自由自在　　一生難得真誠的愛

你想遵循你的道理　　你不願意聽我們說

法海你不懂愛　雷峰塔會掉下來

我們在一起　　永遠不分離

法海你真的不懂愛！

你說　我們不能一起吧

但你不了解我

一千年　我不停的改變

想努力地做好人　我在人間找到我的愛

這首歌的歌詞中直接點名《白蛇傳》中的法海和尚，批評他不懂愛為何物，所以才要拆散白素真與許仙共組的家庭。有趣的是，《白蛇傳》最早的故事版本裡，和我們現在的認知有許多差異。明代的馮夢龍的小說集《警示通言》（1624）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是目前所知最早完整的「白蛇傳」，在這個版本故事的結尾，許宣（即許仙）背叛了白娘子，使用法海給他的缽盂困住了白蛇，才使白蛇為法海所降服。

到了清代的《雷峰塔奇傳》這個版本當中，雖然許漢文（即許仙）最後仍出了家，但是作者仍然在第十三回中讓一家團圓。而到了近代了作品台視的《新白娘子傳奇》(1997)或是最近的《法海：白蛇傳說》(2011)，雖然仍都已悲劇結尾，許仙與白素真雖然終究不能與白素真共同攜手偕老，但對於彼此的真情卻是最故事中最為動人之處。

聽著〈法海你不懂愛〉，想著《白蛇傳》故事的演變，再配合最近的時事，才想清楚其實這故事也代表了在中國與華人社會裡對於多元成家的想像與思考。化身為人的蛇精愛上了許仙，兩人成了家並且還生下孩子。法海，做為世間主流價值的代表，主張人妖殊途，故而出手「拯救」許仙，干預這段感情與家庭。然而，這個故事發展至今，我們看到「白蛇」這個故事不是一直在挑戰「禁忌的愛」以及「多元成家」嗎？正因為白素真真心愛著許仙，跨越了種族的界線，用盡所有的力氣捍衛自己的愛情（所以才有水淹金山寺），這段感情才如此可歌可泣為人所流傳。

中研院史語所研究員林富士〈人間之魅—漢唐之間「精魅」故事析論〉（2007）一文中，提到：
純粹就精魅觀念來看，當時人對於「人外」(extra-human) 的世界顯得比前人更加恐懼，對於自己的感官經驗及其所及的世界也更欠缺自信。他們害怕一切陌生的、遙遠的異域、異物和異類，也懷疑所有熟悉的、周遭的人和物。換句話說，在他們的心靈中，任何生物和無生物都可能變成精魅，任何人都可能是精魅的化身。精魅與物怪所帶來的傷害不再只存在於荒野的山林和陌生的水域，危險的時刻也不再只限於昏暗和黑夜的場合。這種變化，或許可以稱之為精魅或凶惡的「人間化」或日常生活化。

但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沿用Mary Douglas著作Purity and Danger裡的觀念，這些化成人形的妖與精魅，其實可能也正指射著無法在社會分類中被清楚定義分類的「人」。在過去的社會裡，同志、第三性等，因為無法被放進主流的性別礦架當中，極有可能被放進「妖」與「精魅」這些「非人」的範疇裡。這道理就如傳統上我們稱不守婦道、破壞人家家庭的女性為「狐狸精」一般，用來暗喻如此的性別關係不為大眾所接受。

而若套用佛洛依德《夢的解析》中將「蛇」視為「陽具」的象徵，推論得再極端一點，或許，白素貞根本就是裝扮成女性的男人。喝下雄黃酒在許仙面前現出白蛇元身的橋段，難道不也正能隱喻為自己生理男性的身份被揭曉了，才讓不知如何是好的許仙嚇到失了魂。

（當然，我還可以再繼續發展下去，白素真上仙山求靈芝救回許仙的橋段，甚至還可以視為變性手術的隱喻。）

換言之，廣為流傳的《白蛇傳》故事正引導並反應明代以來中國人與華人對於「性別」與「多元成家」的思考，「非人」的「白娘子」暗示了性別角色上跨越的可能性，而其與許仙所供組的家庭，正符合當前大家所討論的「多元成家」！而民間對於「圓滿大結局」的期待，也正說明了社會價值觀在這議題上從排斥逐漸演變為接納。

有趣的是，目前在台灣與中國已經在同志運動中出現了《白蛇傳》的同志版本。在這個版本的故事中，法海愛上了許仙，所以把他困在金山寺裡（衣櫃）；而青蛇與白蛇也是女同志，兩人的感情支撐了被背叛的白蛇，但在法海的眼裡白蛇與青蛇皆是淫亂之徒，是必須懲罰的妖孽（註一）。顯然，《白蛇傳》的故事文本在性別運動中有其特殊的魅力與地位。

回過頭來看，從護家盟的遊行到郭美江牧師的影片流傳，如同在上演一齣現代的《白蛇傳》，只是物換星移，連宗教的背景都跟著換迭。郭牧師如同現代的法海和尚，她在影片中所喊的「燒火一切的網羅」與「斬開魂結」，不也正是具有宗教味道的咒語，要拆散她眼中不該在一起的姻緣。而最戲劇化的，莫過於在「為下一代讚出來」遊行活動當中，當護家盟牽起手來圍住現場抗議表明立場的同志們，這難道不是一種現代的雷峰塔嗎？